在晴朗的星期天上午，未見樂手先聞笛音，一列樂隊吹著風笛擂著鼓，在雨後格外青綠的草地上走來，這是獅子會在奧克蘭東區一次活動的序幕。
風笛手穿著高原四十二連專用的綠底藍條格子裙，齊膝的長統襪別著紅色流蘇，把那幾管風笛吹得裊裊悠悠。每聽到嗚咽悲戚的風笛聲，就想起蘇格蘭詩人彭斯的詩句「我的心兒在高原，不管我去到哪里。」如果是在英倫北部高原裸露的岩石上，倚著牧人小屋，向山巒草坡与海天茫茫吹一曲《蘇格蘭勇士》（ Scotland The Brave ），一定會記得華萊士，梅爾‧吉卜遜在《英雄本色》中演活了這位英雄，他被肢解時喊出穿雲裂帛的「自由」二字，使其歷經八百年仍然不朽！
然而今天的風笛，已非在戰陣中為殺敵而吹響，樂手們悠閑而莊重地緩步前行，吹奏的都是明快的民謠，後面還尾隨著幾個興高采烈、戴蘇格蘭帽的孩子。就近可以見到風笛手腋下挾著的羊皮袋，有五根長短不一的管子插在里面，第一根吹管（ Blowpipe ），由風笛手含在嘴里把空氣送入袋中，第二根象笛子的是指管（ Chanter ），用十指彈奏主旋律。另外三根豎起的 Drenes 負責低音，包括兩根 Tenor 和一根最低音的 Bass 。
風笛手并非如常人想象用手臂挾動羊皮袋送風，而是用左腕抱著羊皮袋，以腕力推壓之，再配合手指調節五管而奏出一曲。蘇格蘭風笛音樂皆為五音音階，具抒情的抽象感，也有滄桑的歷史況味，由於音色散發破碎，帶有一種山地高原特有的悲壯荒涼。
紐西蘭的風笛手有多少尚不得而知，只曉得這種古樂器易學難精，號稱五百人之中，僅能選一名高手。
風笛手後面有隊羅馬与古蘇格蘭的武士，他們一早就紮營駐在樹叢里，旁邊的是兩次世界大戰年代的兵營，重機槍與長弓短劍相比為鄰。
造訪复古的蘇格蘭人營地時，一位來自北歐挪威的年輕人，披著魚网式的鐵甲，向我介紹他的頭盔與長劍。他使我想起蘇格蘭人的先祖克爾特人，二千七百年前，克爾特人從荷蘭、德國一帶，開始向全歐洲分支武裝移民，有一支克爾特人入侵不列顛 。 在長達四百年的入侵移民中，克爾特人把原住民埃比里亞人驅往英格蘭西北高地。其兩大部族中的不列東人（ Brythons ） 與 高臺爾人（ Goidels ）的後裔，至今仍繁衍在英倫三島，而蘇格蘭及愛爾蘭人中，仍有許多屬克爾特人高臺爾族血統。
慓悍的蘇格蘭人在英格蘭征服威爾斯之後，一直不肯俯首稱臣，愛德華一世多次用兵，均末能使蘇格蘭歸順。一三零六年布魯斯自封為蘇格蘭王，三百年後才因聯姻 與 英格蘭合併。
這些复古的蘇格蘭營地，由本地歷史發燒友組建，各自擁有不同的名銜。男人磨劍，女人制箭，赤足的孩子也舉著盾牌，腰間別著匕首，在營中幫忙。挪威青年把頭盔套在我頭上，可以感覺到它的冰涼与沉重，他還遞來一把鋒利的長劍。拍著我比他還寬的肩膀，挪威人稱道我會是一個很好的蘇格蘭武士。
蘇格蘭男人的身上都佩戴許多首飾，其中一位披著無袖毛褸 的青年，讓我欣賞他的項鍊，一隻黃銅打造的菱形飾物，上面鏤刻著精緻的蛇形花紋，頂端還有小勺，可用來挖耳朵。
沉迷歷史的愛好者們搜集史料，复制古時衣飾、器物 與 刀槍盔甲，大至羅馬軍團复雜的弩發射機小到骨针，都親手制作。 對先祖生活習俗、軍事戰術等也有深入研究，營地里一切遵循古法舊例，甚至還有一張首領坐的木椅，有位大胡子正坐在上面，用牛角做的杯子喝紅酒。
基於同好的范圍以小團體形式自募資金，研讀史籍，并身體力行穿古衣，制古物，循古禮。這一種深入擁抱體驗歷史的模式，不奢談弘揚 與 傳承，使保存歷史的職責不僅落在博物館及學術機構身上，也滲入民間 與 個人的生活之中， 箇中的文化厚度是可以想見的。
同樣的傳統教育，在豪域（ Howick ）民俗村也可常見，每週都有校巴滿載學童來村中上課，師生均著古裝，家長亦長裙紗帽同行。孩童們經常參與每月第三個星期天的「現場秀」，老小義工數十人，穿上維多利亞服裝，在村中農舍、鐵匠工棚与雜貨店，參 與 還原殖民拓荒時期的生活原貌。許多孩子一本正經地在學著用壁爐焙烤餡餅与司康，有的在鐵匠指點下奮力拉風箱，錘打馬蹄鐵。寓學習於表演，不僅投入，更樂在其中，他們的歷史知識正是自童年點滴積累而成，而且畢生難忘。
高原運動（ Highland
Games ） 一般都在蘇格蘭的夏天舉行，酒桶競走、扔鏈球、推石塊和拋樹幹，都是比拼力量的遊戲。在南半球的秋陽下，奧克蘭幾位大力士穿著蘇格蘭格子裙，開始了競技，他們中許多人都是紐西蘭的紀錄保持者。
參賽者要用雙手立起五米高的樹幹，托在手心，小跑一段後，用力向前拋出，要求巧妙掌握平衡、快速与爆發力，是難度最大的項目。
大力士比拼時，草地上有人在跳蘇格蘭舞， S.C.D （ Scottish Country Dance ） 。 舞蹈 在 英國人的生 活中 很重要 ，所以有「 舞蹈的英國人 」 （ Dancing English ） 之說。
S.C.D 分四組，每組四對男女，講究相互協調，技巧上要求基本步要標准，身姿自然放鬆而強調舉止優雅，手的運用非常重要，既可相互握手交流，又可平衡身體。每個人跳舞時 ，還要時刻留意舞伴 與 全體的動作，培養團結合作精神。
蘇格蘭舞的舞步 與 隊形變化很复雜，跳起來給人一種舒緩解放的感覺。 英 女 王 也是 蘇格蘭 人，所以 擔任 皇家蘇格蘭舞蹈 協會的名譽總裁已經三十多年 ， 她 還 穿 上 民 族 服裝參加 過蘇格蘭舞會呢。不過，從舞蹈及其音樂風格來看，今人所跳的蘇格蘭鄉野舞蹈，已經蛻變為都會型了。
很遺憾高原運動比賽時，沒有人來一段傳統的高原舞。作為蘇格蘭舞中另一種更傳統的高原舞，似乎更能表現蘇格蘭人個性中粗獷豪邁的一面。包括那位挪威青年在內的高原勇士，若把兩柄劍交叉成十字放在地面上，環繞四周跳躍來一段劍舞，肯定會是很振奮人心的。
營地里升起了炊煙，幾對意猶未盡的老者仍在起舞，戴蘇格蘭帽的孫女在喊祖父回家用膳 。草地那邊的人家亮起了蒼黃而溫暖的燈光，嗚咽的風笛聲也在夕照中漸漸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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