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院子里的车道一侧,是木板条做成的围墙。我搬到这个靠近伊甸山的房子时,正是
新西兰美丽温暖的夏季。木板条因为浓密的果树叶子,而被奇妙的疏离着,无论是阳光的清晨,还是雨后的下午,树荫婆娑,彼此回应,在树叶,果实,围墙,和安安静静的站在树枝上的小鸟之间,总是有一种徐徐的韵味,知道自然的步子,是如何的不依靠人类的计算,存留他自己的信息,按照时节,依循气候,没有有和无的概念,呼吸是自然的,有节奏的。
去年的秋后,我在苹果树傍边随手插了一根葡萄藤,因了好几个月的生长,就在今年的夏天,便在密密的叶子里结了几十串葡萄。我的惊讶和喜悦就变成了一种痴呆,每一周总有好多时候要站在葡萄藤的傍边,看着绿的叶子和叶子里的葡萄。自然是如此的悄无声息,一天又一天的培育着这个不小心的插枝,也无抱怨,也无呻吟。这样的一种宽厚和沉默,一如我们人类的祖先,我们其实是早就不记得这样生命的存在状况,即使是靠着一点零碎的考古资料,也只有靠着想象的力量来残缺的描绘我们先前的样子。所以我时时都在想,生命的延续和无限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和馈赠,我们人类不过是借着自己的聪明来表达自然的一点伟大意思,地球如果是一所学校,我们所要学习的最主要的地方就是这样的一种无限的思考力量和经历风雨后的沉寂,厚重,彼此默默地关怀,彼此安静的祝福。我听不到围墙边那一小块土地的任何呼声,也听不到葡萄藤任何的生长需求,彼此的依靠是生命本身自然的表现,彼此的关系,因为季节的更换,便有了果子,有了绿色的希望。
围墙边,依着次序是李子树,梨子树,苹果树,水蜜桃树,然后是葡萄树,今年的春天,我在李子树下,又栽了一颗夏威夷果树,然后紧挨着的是一颗牛油果树,一颗柠檬树。我并不曾给与多少的照料,全部都交托给自然的双手和自然的怀抱。全部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结着果子。去年摘果子的时候,就想着今年的果子,于是就对朋友说,明年来吧,一定比今年更多更好。每一年果子快成熟的时候,总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小鸟,会准时的站在枝头,然后是寻找这个季节最早成熟的李子或者梨子。它们仿佛约好了一样,定时来,也会定时去。这样的安排,只有伟大的造物主才可以促成。我们可以把它叫做精心,可以把它叫做偶然,甚至还可以把它叫做缘分。自然的生命是如此的有序如此的随意。花开花谢,小鸟来小鸟走,一种永恒的生命安排就在我们人类的面前日复一日的上演。
我们的生命不过是自然的一部分。倘若真正明白这一句大实话大白话,生命的更新和幸福,一如山间的泉水,叮叮咚咚,悠然而至,清甜可掬。春天来了,一定有绿叶,一定有白色的花蕊,一定有从远处飞来的蜜蜂,然后是细细的果实,然后是由绿色变成红色的李子苹果。有青涩的历史便有鲜艳的骄傲。然后是我们人类根本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一群小鸟,安静的等候如此的生命给与,分享自然的收成。小鸟会在枝头上把果子弄到地上,会在不知道多少的时间里,只留下一颗果核,由着细细的蚂蚁,慢慢的拖着,从那里去支取他们的食粮。等到小鸟再也不留下任何身影的时候,树叶便开始零落,叶子覆盖在果核上,一如原始深林的情况,生命不管在哪里,都严格按照这样的程序继续着,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空间的概念,有的只是永恒,朴素的永恒。我们人类生命的根本,其实和这样的李子树和这样的小鸟一模一样。每一天都在变换,都在更新,都在身体和思想的任何地方做无数奇妙的运动。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生生不息,每时每刻。天行健,君子当以自强不息。生命时刻发生翻转的机会就在这里。自然所运行的规律从来就是丰富实在,就是健康积极。天,这个词,是时间,是空间,时空在一起,不分彼此,没有区别,没有纠结。先祖的智慧就在于洞察生命的真理,用最简单的话语来让我们一再的思考,走出生命的模糊困惑。时空都是健康的,或者说,时空本身的内在规律就是健康,那么,作为生命的存在证明,我们就应当完全和自然一致,作为他的一部分,来完全体现整体的精神,来完全实现整体的力量。君子,是一种境界,是一种生命存在的最佳说明。作为君子,他的唯一任务就是,自强不息。就是在自己的生命里面,建设生命的坚强力量,就是在生命的营寨里,燃烧旺盛的火焰。生命内在的真实力量,才是生命时刻翻新的出处。
意识到生命有着如此的奇妙力量,才会在最为平时的日子里,坚守彼此的祝福,才会在生命需要鼓励的时候,相互扶持。深海的安静,会创造滔天大浪,大山的安静,会引发松涛阵阵,生命的安静,会更加幸福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