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应钦

2008年的新西兰大选正如火如荼.五位华裔参选人代表各自的政党分别以不同的形式投入了扑朔迷离的选战.他们的参选,除了为自己及政党的理念,为新西兰社会及各社区,行业的利益以及为个人和家庭的利益之外,从族裔的角度考虑,相对于其它参选人来说,或许他们更能代表我们华裔族群的利益.但令人疑惑的是,仍有一部分人坚持认为"哪有什么族群利益?只有个人利益."甚至还有"别拿华人族群利益说事"之类的激进言论.

在我看来,对于我们生活在新西兰的华人来说,除了个人利益,党派利益,国家利益之外,的确还有我们华裔的族群利益存在.而且,我们的个人利益与我们整个新西兰华人族群利益还是紧密相连的.

先从大环境的角度看.相对于其他西方国家来说,新西兰对亚裔总体上来说还是友好的.但以欧裔为主的主流社会由于种族,文化差异,价值取向及历史原因毕竟还摆脱不了欧美国家对亚裔基本的认知和态度.他们的傲慢,他们的居高临下,他们的那种教师爷的口气,他们对亚裔对我们华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屑能够体现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以致于体现在许多具体的生活细节之中.因此,就我们新西兰华人来说,面对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除了与主流社会及其他少数族裔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命运共同体之外,我们自身其实也还是一个更小的命运共同体.也就是说,我们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尽管这条船上的每个人毫无疑问都有自己更小的个人利益,但船沉了谁也别指望逃掉.这不是由你我他的个人意志所能决定的.这是一个结构性问题.你可以认为在你的小圈子里得到了平等的对待,但就整个族裔来说,那只是表像.想想吧,可怜的迈克尔杰克逊即使把自己的黑色脸皮换成一张白的,结果呢?在不可能改变他是个黑人这一事实的同时,还暴露了他的缺乏自信和缺乏自尊自重,而且对整个的美国黑人群体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所以,我们一直面临着逐渐优化自身所处大环境的长期的目标.我们的路其实还很长.

仔细分析一下我们所处的整体环境吧.我们新西兰华人大致结构应该是这样的.从地域上来看,我们是在不同的时期主要来自于中国大陆,台湾,港澳,大马,新加坡,印尼,越南,老挝,柬浦寨,菲律宾,汶莱等东南亚国家或地区,或者我们就出生在新西兰,或者我们的祖辈一方或双方是来自不同区域的亚裔或华裔.由于这些不同的背景以及个人家庭,教育,出来的原因等等的不同,我们对于自己所处新西兰环境的认知,对于自己生活的满意程度,甚至对于"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的回答,都可能有着千差万别.但无论如何至少有一点是共同的,而且也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我们的外貌特征,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我们是亚裔,我们是华人.不管你是否承认,但在相当一部分欧裔人士或毛利人眼里或心中,我们是一群生活在新西兰的另类的新西兰人,或者可能有些人甚至认为,这群人根本就不是新西兰人,即使你可能就出生在这里,甚至你的祖辈来这里已经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因为我们是亚裔,所以在我们身上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我们的祖(居)国发生的一切一切,好的与坏的,在他们心目中总是与我们这个群体联系在一起.我们这个群体中只要出现一个害群之马,在他们相当多人的心中总是把这匹劣马与我们这个优良的马群相联系的.这由不得我们个人的承认或不承认.你总归不能胸前挂个牌子"这匹劣马与我无关"吧.所以,在这里大家是作为一个群体而存在的.每个人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都代表了我们这个群体.怎么能说没有我们华裔族群利益的存在呢?因此,我们在内部要自律的同时,必须尽一切可能保护我们这个族群的共同利益,特别是在大选这样的关键时期,必须精诚团结,运用智慧.

再从文化的角度来看吧.无论你离开亚洲的中华文化圈有多久,无论你生活在哪里,无论你的信仰如何,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仰,但几千年的儒家文化对我们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的影响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你不可能彻底摆脱.因为她就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溶进了我们的骨髓里.在这种传统儒家文化的潜移默化之中,我们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独特的价值体系,是非观.随着时代的变迁,我们的价值观当然也会逐渐被扬弃.优质的核心的譬如说勤劳勇敢智慧等被保留下来,同时当然也在吸收其他文化中优质精良的部分;而劣质的比如说损人而不利己或枪打出头鸟等不适应时代的将逐渐被淘汰.无论如何,毫无疑问的是,我们几千年的传统中华文化不可能一无是处.因而作为这一文化体系的载体, 我们也只好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地将她继承下来,并且持续地发扬光大,而不管我们具体生活在哪里.

众所周知,在新西兰起主导作用的是来自欧洲的盎格鲁萨克逊文化以及当地的毛利文化,再加上来自南太平洋岛屿的波利尼西亚文化.只是近几十年以来,随着我们华人移民的逐渐增多,东方的儒家文化才开始占有一席之地.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使得主流社会逐步接受我们作为新西兰多元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并相互尊重,而不被视作是外来文化的入侵从而影响了新西兰文化的纯洁性.

作为生活在新西兰的华人,我觉得我们应该提倡"一个国家,多个民族,多元和谐文化",而不是"一个国家,多个民族,共享价值观"(ONE NATION,MANY PEOPLE,SHARED VALUES).如果说这个"共享价值观"意味着"共享"的是欧裔人士的价值观,而同时要我们彻底抛弃传统的大中华文化,从而把我们自己彻底改造成一个拥有纯西方思想意识或灵魂但又有着东方黄色皮肤的香焦的话,那么,这与温斯顿皮特斯之流的"不接受当地价值,就回到你原来的国家去"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想要的是多元文化,和谐相处,而不是"不听我的,你就走人"的霸道逻辑.这不就是我们新西兰华人群体的共同利益之所在吗?

最后再环顾一下我们周围的现实.虽然普通老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友善的,但文化上的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而正是存在这些差异才更显示了沟通的必要性;也正是这些差异才造成了整个新西兰社会对我们亚裔少数族群实质上的不公平.不是吗?暴力犯罪的亚裔受害者所占比例要比整个人口比例高吧;亚裔国会议员的比例倒比整个人口比例低吧;亚裔失业率要比欧裔白人失业率高吧;以新西兰为基地的亚裔商界精英们包括中小业主应该比当地商人(包括毛利人)面临着更多的困难吧;没有人会否认新西兰社会也存在着办公室一族中的亚裔人士面临的玻璃屋顶现象吧!我们的留学生们在学校里,在住宿家庭里,在社会上遭遇的不公平待遇还少吗?好好想一想吧,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华人身上和发生在一个白人身上,新西兰社会的反应程度会是一样的吗?这不就正是说明我们华人族群的利益确实存在吗?

在这2008年大选前夕,请认真想一想吧.把您宝贵的一票投给哪个政党,投给哪个候选人,当然是每个人的权利和自由.政党的倾向性或许取决于您对它的理念,它的政策的认知.社会治安,经济发展,财政税收,生活福利,移民政策等眼前的切身利益当然要关心,但同时我们是否也应该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点,看哪个政党更能切实维护我们这个新西兰社会的次级群体的根本利益和长远利益,哪个候选人更能了解和体会我们这个次级群体的实际需求,更有能力和意愿维护我们的利益?而不仅仅是慷慨激昂地抨击或信誓旦旦的承诺.

至于在我们族群内部,勿庸讳言,每个人都有其个人利益.但在追求个人利益的过程中,至少应该自我约束,而不是用什么所谓的"策略"绑架我们整个族群的良好形象,使其成为实现个人利益的人质;更不应把实现个人利益建立在伤害族群利益之上.只有将个人利益与群体利益,国家利益有机地结合起来,实现共赢,而不是玩零和游戏,那才是智慧.

         （2008年10月于纽西兰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