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的留学生最近都在忙着同一件事情，刷回家的机票。
然而，好不容易刷到了机票，可能也会立马傻眼。动辄一万美元起步的直飞机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按下“确定”键付款的。
甚至还有这样的：当你狠下心付了钱，收拾好行李，在临上飞机前却收到航班被取消。因为目前入境中国的空中航线仍然实行着“史上最严”的“五个一”政策。
“五个一”是指，一家航空公司，飞往任意一个国家的任意一条航线，在每一周只能保留一个航班的规定。说白了就是，强制缩减国际航班数量。
这意味着，辛苦刷机票很可能是无用功。我花了快10万人民币，只是参加了一次抽奖，最终能不能顺利回家，还要看运气？
（微博文章截图）
这对于大部分想要回国的留学生来说，越来越变得难以接受。所以，现在流行一种新的每日打卡方式，那就是在中国民航局的官方微博留言：何时取消“五个一”限制？
然而，据21世纪经济报道，5月19日，中国民航局发布了一份最新通知，要求各航司必须提前申请国际航班预先飞行计划，尚未复航的国际航班不能预售机票，合理控制国际机票预售数量。
说白了就是，“五个一”限制短期内是不会取消的了，缩减供应仍然会持续下去，何时取消还是要看海外疫情的发展情况。至于留学生能不能回来，我顾不上。
可是，一心想要回家的留学生们不愿意认清形势，放弃幻想，仍然每天打卡中国民航局的微博，每天刷新着多家航空公司的售票页面，像等待着一位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戈多。
这甚至还会引发更大的矛盾。根据路透5月25日的独家报道，美国政府周五晚间指控中国阻挠美国的航空公司恢复往来中国的航班，同时要求四家中国航空公司向美国政府提交航班时刻表。
经美国政府批准，达美航空准备重启从底特律和西雅图飞往上海浦东的航班，每周约7300多个往返座位，大概是疫情前的三分之一。美国联合航空、芬兰航空、韩亚航空、大韩航空、卡塔尔航空、土耳其航空等航司都在准备恢复6月飞往中国的航班。
然而，中国方面没有任何确切的回复。“五个一”政策不仅是阻挡了想要回家的乘客，也限制了跟中国复航的航班数量。这难道又是一种不做就不会出错的惰性？
在“五个一”政策可能延期的不确定性下，最为焦虑和彷徨的中国海外公民主要有三类：
真的有急事要回国的；
进退两难的；
滞留在第三波疫情爆发地区的。
我在微博上一页一页地翻看关于“留学生回国”话题的内容，发现其实不少人属于迫在眉睫。
他们有的是家里出了大事，需要自己回来打点的，有的是父母陪着自己去国外念书，但身体健康出了问题又没法报销医疗费用的，还有的是申请到了国内工作的offer，赶不回来等于自动弃权的。就更别提那些因为学校停课和租房到期而被迫流落街头的年轻人了……
这部分人或许每天都在机械地刷新航班信息，以及最新报道。但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狠下心从黄牛手里买下高价票，就没有办法找到回家的路。有网友开玩笑说，反正太平洋不加盖，现在开始游过去或许也有一线生机……
还有一些签证到期的中国公民就很进退两难了。一方面，自己在当地丢了工作，想要留下来只能成为社会底层或者申请大学签证，人生的命运可能都要走到一个转折点。另一方面，万一运气好抢到了回家的机票，因为移民限制或者停航，各种各样的原因下，想要再回来也是难上加难。
就读于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小唐正在犹豫不决。她在YouTube上表示，回国的机票已经涨到了至少7万美元起，根本坐不起。身边的同学也是一样。而且即便能够回来，将来再回到美国的希望只会更加渺茫。
“我们必须决定是否要冒着风险回家——留在美国，还是回去丧失继续学习的机会？”
不少人担心，这些人才当中，大部分未来都是要回流，进入华为等企业卖力的。但是如果因为这次事件中祖国的态度，他们最终选择了大洋彼岸，中美之间的冲突或许会往更难以预计的局势走。
上面两种人，还只是无助而漫长地等待。但是对于那些被迫滞留在第三波疫情爆发地区的中国公民来说，眼下的困难可以说，就是赤身裸体与病毒作斗争。
我在一个月前的文章中就提过，阻止疫情全球大流行已经失败，中国需要做好准备，包括尽快从爆发第三波疫情的地区撤侨。因为像非洲和拉美这些地区，往往没有大规模检测的条件，甚至没有基本的医疗条件，也没有发达的国际航空系统，一旦由于疫情停航，那就真的完全跟中国失去联系了。
这样的情况下，10万一张的机票、时常被取消的航班，都根本不是问题了，因为现在完全是断航状态。就像我一个在秘鲁孔子学院当老师的朋友，他不是抢不到机票，也不是买不起机票，而是人家秘鲁就没有开放往返中国的航班。
因此他们都非常渴望中国能安排飞机撤离侨民，这是他们回家的唯一方法。然而，从3月初到4月20日，中国政府只组织了20架撤侨包机，远少于英美和西欧国家。
如果说困于欧美的中国人是焦虑，那么滞留在第三波疫情地区的中国人，已经到了惶恐的地步了。根据留学生自发组建的求助群，现在滞留在古巴的留学生们买不到基本的生活物资，只能用清水洗头，用食用盐刷牙，更别提最重要的口罩和手套了……
一名滞留在巴基斯坦6个星期的25岁男子说：“现在巴基斯坦比三个月前的中国还要危险得多，连医疗工作者都没有基本的防护设备。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其实还有一个群体，是当时新冠疫情在中国大地上肆虐的时候，日夜颠倒，拼尽全力给国内运送医疗物资的华人们。现在他们没有任何特权，也只能掏出积蓄赌机票。他们，或许才是当下最百感交集的人吧。
在留学生们看来，回国自己可以主动自费隔离，国家经历了三个多月的抗争也已经有能力应对境外输入病例，不会影响大局。
在国内其他民众看来，就算自费隔离，所耗费的人力和场所也都是摆在台面上的成本。留学生们好好呆在原地不动就是对国家最好的贡献，不然又来一个吉林二度爆发，谁都担不起责任。
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短期利益与长期利益，在传播性极强的新冠病毒面前，该不该放开留学生回国，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解的。
但无解不等于没有调整空间。
首先，一个最核心的观念是，越是海外疫情紧张的时候，越是要尽全力把有需要回国的海外华人接回家。
2月份，美国疫情还没大爆发的时候，也是同样呼吁和支持海外美国公民回家。这不一定是出于对美国医疗体系的迷之自信，而是如果当地疫情爆发之后，医疗资源受到挤兑，甚至出现一些社会冲突的时候，把自己国家的公民扔在那里不管不顾，才是对生命的蔑视。疫情不可怕，它所导致的人道主义危机才最可怕。
其次，分级、逐步开放航班，才是与国际接轨的做法。时间来到5月底，不少欧美国家疫情都出现了拐点，此前确诊病例暴增的俄罗斯也出现了缓和迹象。停摆了接近两个月的国际航班，已经开始逐步复航了。
中国也应该配合其他国家的复航措施，把海外疫区从轻到重分级，也可以按照需要回国的海外华人的具体需求分级处理，优先增加那些低风险地区的高需求人员的航班数量，从“五个一”到“五个二”，逐步开放。
最后，增加撤侨的频次和数量，尤其是欠发达地区。目前，机组人员执行一趟航班，需要隔离14天。这也是没法短期大幅增加国际航班的掣肘之一。但是，正是因为机组人员的稀缺，国家更应该尽快安排更多的撤侨包机，既能利用资源，又能避免欠发达地区因为防控疫情而爆发的人道主义灾难威胁到中国公民的人身安全。
印度在4月才开始大规模报送确诊病例，但最近已经开始从全球撤侨了。按理说印度的医疗资源仍然紧张，连国内的需求都不一定满足的了。但是同样是上面那个道理，因为每个国家应对疫情的重视程度和力度都不一样，如果自己国家的公民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当地遭遇危险，麻烦只会更大，而如果是在自己的土地上，那顶多算是个内政问题，在比较可控的范围内。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英国宣布入境14天强制隔离的新措施，可能会进一步延后国际航班复航的节奏。但与此同时，一些主要接收海外留学生的英国私校已经开始抢着申请，在暑假结束后，为入境的学生免费提供隔离场所和物资。
一边是回不去的家，一边是竭力恢复的新家。“五个一”政策何时解封，没有人有确切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后疫情时代的留学乃至移民市场，各国的人才争夺战，会变得更加血雨腥风。
希望每一个在海外需要回国的中国人，都可以找到方法顺利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