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隔空高聲打著招呼：“嗨！John Key！”

 

總理约翰 基（John Key）就在我眼前隔著柵欄和人閒聊。

 

好似這兒是他傢的嘎頓（Garden），他雙手攀在鉄柵欄上，身體前傾,側耳聆聽他的鄰居說些什麽。

 

“鄰居”聲音太小，在一片嘈雜聲中，本像只小貓似的聲音此刻也只能被聲浪淹沒。

 

現場太熱鬧了，今兒是全黑隊獲得世界盃冠軍的喜慶遊行日子，好像整個奧克蘭的人全擠到City。

 

约翰 基卻很注意“鄰居”的説話聲，儘管現場嘈雜，很難聼得清楚，但他仍努力彎下腰傾身去聼。

 

終于，他聼清楚了她的話，從他那眼角魚尾紋張開，眉色飛舞的笑臉可以看出，他聼她説話很高興，很愉悅，很快樂。

 

他的“鄰居”也高興也快樂，笑得像朵初綻的花蕾。

 

“花蕾”是位小姑娘，很小很小，四嵗模樣。

 

他們在我身前，和我近在咫尺，他們説話我聼不懂，但他們的表情讓我一目了然。

 

果然小姑娘才四嵗！小姑娘朝John Key晃著四個小細蘿蔔似的小手指，動作幼稚而可愛，约翰 基忍不住用大手輕輕地在她另只抓著柵欄橫杆上的小手上撫摸狀地拍了拍。

 

他努力彎下腰，一道道細密的皺紋橫刻額頭，看得出他是個睿智的人。睿智的人腦門都濶大，光光亮亮，細細的皺紋尤顯的明顯。

 

四年一度的大選即將來臨，约翰 基在抓緊一切時間和選民交流，顯然今天是個機會。

 

我耳后的這聲“嗨！John Key！”的招呼，從發聲感覺就不夠客氣，甚至不夠禮貌。

 

緊接著一只毛茸茸的胳膊就端直從我的肩膀頭後邊伸過來。

 

看得出這位全黑隊的擁躉是位粗俗的無產階級、藍領階層，毛森森的胳膊和毛茬茬的鬍子洋溢著大大咧咧的熱情，粗胳膊杵過我的肩膀就杵到了约翰 基的眼前。

 

John Key見狀，趕忙中斷和小姑娘的對話，伸出手在我的肩膀頭上搖晃。他們搖晃的熱烈而沒有顧忌，我忙躲開身子。這時又有人伸出了手，John Key一一握過。後邊的毛鬍子大聲地和John Key聊起了昨晚的球賽。大概昨晚在酒吧裏還沒聊夠，大鬍子高談闊論。顯見這位老兄雖外表粗俗但目光頗有見地，讓John Key插花著不斷和別人握手之際，還側過腦袋，“也，也”地衝著毛鬍子點著頭，眼睛竟放出光來。  

 

顯然John Key也是全黑隊的球迷，一提起昨晚球賽便不能自己。

 

昨晚的決賽，John Key就在現場。電視轉播發獎時，鏡頭裏John Key高興得合不攏嘴。儘管他和國際橄欖球協會的主席一起頒獎，可這只碩大金盃的兩只把兒被主席先生一人花魁獨佔。主席把這只金盃摟在懷裏，然後……再然後戀戀地交給了全黑隊的隊長。 

 

John Key跟身握著每一名隊員的手，臉上洋溢著依然是今天這熟悉的笑。

 

今天是所有新西蘭人的快樂日子，新西蘭全黑隊二十四年后重奪世界盃冠軍，他們將在奧克蘭皇后大街上舉行的全民同樂遊行中亮相。在等待全黑隊的遊街隊伍時，John Key輕車簡從出現在歡迎的人群裏。隨護只有一兩位黑衣漢子相跟著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John Key握完這邊的手又去握另一邊歡迎隊伍裏伸出的手。有人熱情而響亮地朝他打著招呼，John Key不斷應酬著點著腦袋。一位毛利大媽顯然要更熱情也更另類些，竟當街和John Key行碰鼻禮。看來John Key深愔此道，忙探出鼻頭，大白鼻頭和大黑鼻頭在烈日下緊緊地擠擁在一起。

 

行完了傳統禮節，毛利大媽黢黑的胖臉蛋子，陽光下閃射著油油亮亮的光彩。

 

更多的人眾要求和總理合影，John Key挽著對方肩膀頭一起衝著相機樂和。還有拿手機自拍的年輕人，擠靠過來和John Key臉貼臉的來一張大頭貼。

 

這時有一位蓬頭小伙，披著一面新西蘭國旗竟自推開鉄柵欄走進了John Key要求合影，John Key答應了。照完相小伙子很高興，臨走竟在John Key的肩膀頭拍了兩下。

 

好像說“好樣的！John Key！”

 

看著眼前John Key被人拍打過的肩膀頭，我突然想起了我們的領袖。

 

毛老人家要是和他的戰友這麽隨便一亮相，這周邊的人衆會怎樣？跺塌了地板？高興得人人蹦高？可嗓子高呼萬歲萬萬嵗？不激動得熱淚盈眶都不是你自己？

 

若要是剛剛那位蓬亂著頭髮的小伙子突兀上前沒大沒小地拍拍我們“人民領袖”的肩膀頭又會是個什麽結果？

 

首先借他個膽子他敢上前麽？他上前了敢伸手麽？即使這小子敢斗膽上去，敢放肆拍一下人民領袖的肩膀頭，問題是他如何穿過前後曡擁的警衛？他是否近得身來？

 

就算他尿溼了褲襠，過了高手如云前呼後擁警衛如林這一関，拍了領袖肩膀頭只怕不被當場高舉的大拳頭錘死，怕也得被這周邊的人衆唾沫星子淹死！

 

別説毛老人家的肩膀頭，就現在省長市長的肩膀頭，平民百姓敢上去拍拍試試？甚至縣長鄉長的肩膀頭你個毛孩子敢拍拍試試？現當下即使是個村官的肩膀頭，老百姓也不敢隨便上去拍。當然拍拍馬屁還行。拍拍官員肩膀頭特別是領導幹部的肩膀頭，你純粹就是找不自在。

 

其實不管西方文化還是東方文化，在君主面前都出奇的嚴酷，出奇的一致。前幾天英女王到澳洲訪問中，不也是爆出澳總理沒有對女王行曲膝禮而廣受爭議嗎？

 

君主在自家領地對臣民永遠是高高在上，東西方全是一個德行，無一例外。

 

看来唯有民選政府領袖和非民選政府領袖之間的差別可以在此得到驗證。如果執掌政權的最終決定權，他的選票在人民手裏，那他就只得像John Key一樣，笑容可掬地和任何選民套近乎，哪怕這是一場政治秀，他也得演得跟真的一樣。這下我這外人算看明白了，這不是只普通的肩膀頭，這是只真民主還是假民主的試金石。

 

其間，他可以拍你的肩膀頭，你也可以拍拍他的肩膀頭。

 

因爲John Key心裏明白著呢，若想繼續儅總理，他就得像今天這樣和人民打成一片，允許選民拍他肩膀頭兒。如若和我們家鄉的父母官一樣高高在上，出行陣仗鋪排得要多威武有多威武，別説拍肩膀頭，想靠近一步都難上加難，那他與人民的實際距離要多遠便有多遠，他那所謂的“爲人民服務”肯定只是一句空話！

 

2011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