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的正月初一,北京大学一对老教授夫妇,亦喜亦悲地相伴走出校门。在街头,他们又看到了修理单车的老马一家三代人团团圆圆的一幕:老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孙子,和老教授夫妇一模一样。每年过春节,老马一家三代人都是欢欢喜喜,团团圆圆,充分享受天伦之乐。而有着同样家庭结构的老教授夫妇呢,两儿一女,四个孙子,则散布在北美洲、欧洲、亚洲和澳大利亚洲的五个国家里。要将三代人全部集中在一起过年,实在是难乎其难哪!这么多年来只有过一次,那就是老教授七十大寿那一年。其它年份再也没有全家人团团圆圆的福分了。情况常常是:老教授身边有儿没女,或有女没儿,或有儿没孙,或有孙没儿,总之是家难全,月难圆。就是老教授夫妇走出国门,靠拢后代,也一样家难全,月难圆。而许多年头,老教授夫妇身边连一个儿孙都没有,老夫妇就只能相依为命了。后悔吗?有些后悔,也不全后悔。那是一种令许多人家羡慕的命运呀!但是,与老马一家三代人团团圆圆、欢聚一堂相比,眼下自己明明就孤苦伶仃呀,老教授夫妇又一次禁不住凄然泪下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还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的一位老同事张生,他的独生子是经济学博士,在天津一家外资企业当高管。为了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起,张生和妻子一合计,毅然卖掉了汕头市的房子,把钱凑给儿子,在天津买下一套房子,一家三代人便高高兴兴地住下了,希望从此在一个屋檐下长享天伦之乐。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婆婆与媳妇偏偏就没有缘分,住在一起还不到两年,便闹得鸡飞狗跳,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导火线是那一天婆媳吵架时,媳妇怒气冲冲地大嚷:“我从来都没有请你来天津呀!”婆婆忍无可忍,恼羞成怒,两个女人竟然厮打起来。无可奈何,张生和妻子只好重返汕头市,租了一套房子住下,还不敢暴露家庭悲剧,家丑又怎能外扬?对我这个老朋友,他才说了大实话。
又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的另一位老同事周生,退休后买了一套复式的大房子,两百来平方米。老两口让儿子娶了媳妇住进复式的大房子,儿子媳妇住上层,老两口住下层。起初,两代人相安无事,甚至其乐融融。一年后,变成了三代人,饮食、起居,生活的各种矛盾越聚越多。矛盾终于爆发了——小两口悄悄商量后,在外头租了一套只有五十多平方米的普通房子,然后严正地向“老政府”宣告:我们已经独立了!完全是意料之外,更是无可奈何!老两口只好认命了,但却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宽宽的高级楼房不住,却要租住普通的窄窄的房子;不要三代同堂,宁愿“骨肉分离”。小两口住进租房的第一天,还请了几位好朋友喝了一顿喜酒!这毕竟是两代人对生活的价值取向大不相同啊……
从上文的三个真实的故事,又引出了第四个真实的故事。我的另一位老同事刘生一家三代人原来分别住在两个城市,后来又搬到同一个城市,住在同一套房子里,由于代沟的矛盾,刘生一家又在同一小区购买了另一套房子。这样,一家三代人就分住在同一小区的两套房子里,互相照应,非常方便,这就是典型的“一碗汤距离”。刘生笑着对我说:还有的一家三代人住在同一栋楼同一条楼梯,老的住下层,年轻的住上层,这更是“一碗汤距离”。一碗汤从老人的家里端到年轻人家里,还很烫呢!
我想,这“一碗汤距离”正是一家三代人合适的距离,是比较现实的选择。“一碗汤距离”令一家三代人若离若即,从而产生了生活的美感。也许,若离若即,这正是一家三代人居住距离的最佳境界。
【作者简介】:林继宗,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际潮人文学艺术协会会长,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學術顧問,广东省潮汕文学院院长,《中国作家》签约作家。通讯地址:广东省汕头市韩江路31号港务大楼(邮编515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