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狗,在天鹅湖附近,遇到黑天鹅的队伍,正过马路。老在路中间跩屁股,一辆辆汽车等了好一阵,鹅队才踱到路边。没有人按喇叭。一年四季听到的喇叭声,屈指可数。
过了马路,老天鹅选择上台阶(都是坡形)的地方,是下水道口。老天鹅上去了,小天鹅全都漏进了洞里。两只老天鹅不走,转圈,呼唤。很快有人停车,跑来探查,返回,拿来工具。我也帮着,一起撬开缺损的铁箅子,捞起了小天鹅。狗有点讨厌,在一旁进行强力干扰。倒没有恶意,只是凑热闹,达到了专业水平。立刻想起著名的北京朝阳老太太。
从黑天鹅的泰然神态看,正是我每天喂食的那一家。我第一次发现它们时,只有老两口。
那是3月底,已经进入深秋。湖边,芦苇中,一米多高的狗尾巴草旁,有块干地,一对黑天鹅正在进行住宅施工。它们选择密集的芦苇丛,飞到芦苇腰杆上,扇翅膀,迫使芦苇倒伏;倒一圈。哪里需要修补,再压倒少量芦苇,就成了。几天后窝里藏上了几枚蛋,浅灰色,起码十厘米长吧。不像蛋,像模型。看不清蛋的具体数量。因为两只天鹅总是轮流孵蛋,交接的时间只有一瞬间。孵累了,会展开一只翅膀,伸开一只脚,在空中停留好几秒,再交换。身子不动。算是伸懒腰吧。也打哈欠,顺便叫几声。
黑天鹅是澳洲土鹅,通体漆黑,脚也是黑的。背上开几朵灰色小羽花。据说腹部为灰白色,不容易看见;飞翔时,翅膀里有白羽闪光。嘴壳为红色,尖端有一圈白色,又一小圈红色,再一小圈白色,截然分明。红眼圈。体型比较大,估计有七八公斤。不怕人。也不怎么怕狗。对流动猫很警惕,随时准备起身肉搏的样子。根据以往的经验,猫比狗自信,这从流浪猫和流浪狗的对比中就能知道。说明猫最会自己拿主意。
每天都去看望天鹅,并投喂食物;食物扔过去,天鹅像探雷一样,呈扇形扫动长脖子,够得到的,才吃。过了三十来天,老天鹅腹边的黑毛里,探出一个浅色的小鹅脑壳。还有没有?不知道。到底几个蛋?不知道。第二天,又多出一个小鹅脑壳。一个小鹅脑壳时,没有声音;两个小鹅脑壳时,能听到呀呀的嫩语,两张嘴还碰来碰去。老天鹅呢,一个卧得沉稳,另一个站得随意(要么就不在,觅食去了),是爸爸妈妈的样子。隔天再去。去去去。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蛋在,两只天鹅都不见了。有点心慌。常常是,总把坏事推测成真。于是越来越慌,仿佛有个小和尚在心里敲木鱼。倒不防备人。捕杀野生动物?澳洲人连想都不会这样想,都是积极关照,保护。动物光临住宅,只能驱赶,不能处决。可以收留,通知动物保护中心处置。主要担心猫,猫四处乱跑,能涉浅水,爬小岛。也担心狐狸。说到狐狸,多说几句。前些天我还在朋友圈里发过一则提示:“各位注意,WL shopping centre出现流窜作案、身手不凡的狐狸了。养小蜥蜴的,在后院放风时一定要留人!养鸡什么的也要把笼子加固成秦城。通常而言,兔子只要头部能过,身子就能过。那么堵空隙,需把兔儿拖过来拿头比比,免得被灭门。宠物再狡猾也敌不过好狐狸。”狐狸比猫凶险得多。狗还好,没有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浪狗;外出必须牵绳,拖着主人跑呢。
仔细打量草窝,里面不是蛋,是蛋壳。一瞬间,心中非常喜悦。四处查看,远处水面上,有两个小黑团,正向我大过来。就是那对天鹅。喂惯了,两口子才会觉得,太阳最红,我最亲。嘿,天鹅背上有小白团。大黑团,小白团,越来越清晰。是小天鹅,灰白色,壅在黑羽毛里,看不全,但能看见四个小脑壳。一只小天鹅跌进水里,迅速登山样攀到了妈妈背上去。一个家,这才完整了。掐指算来,从开始孵化,到全部出壳,不超过40天。这天面包带得多,吃吧!
一天凌晨起早了,提前去溜狗,刚到小桥旁,发现一只天鹅,还在睡觉。只见它,长脖子弯曲着,脑壳埋在翅膀里,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起伏。招呼了半天,醒了,也不动。扔出点食物,仍然畏畏缩缩的,要吃不吃,很有志气的样子。我想怎么只有一只呢?一直都挺热情的今天这么冷淡,失恋了?家被强拆了?被老年人碰瓷了?炒股遇到连续跌停了?突然意识到是认错鹅了。果然不远处浮着的一家,才是我的亲密战友。
一只老天鹅,只身前来,追打单身的天鹅。有点城管打小贩的气势和派头。打得那只天鹅,凌空转圈,飘下一根羽毛,逃离,才作罢。然后回去率领队伍,快速游过来了。
湖里漂着的白腹麻鸭、红耳鸭、棕胸麻鸭、尖羽树鸭,以及鸳鸯、海鸥、骨顶鸡见状,都跟着前进,各自引领一道扇形波纹。鸭子是急性子,纷纷展翅腾空,降落后收不住,会滑行数米。海鸥飞得最轻盈,总是在最佳位置着水,稳准轻,没什么波纹;或者,就围在游客脚边,距离非常近,且行且退且转圈,无踩踏之虞。骨顶鸡似乎已经空腹三百年了,拍着翅膀在水上奔跑。抢夺食物,都干劲十足。只有仙鹤和鹭鸶远远观望着,沉着而小心,不食人间烟火。优雅倒是优雅,肚子吃亏呀。何必呢!天鹅吃了面包,要哼哼几声。不知道是不是致谢。总是在表达什么吧。
一直惦记着挨打的天鹅。观察了几天,明白,那是在教育自己成年的孩子。已经大了,18岁了(其实约1岁),不外出打工,不去开辟新领地,还要厚着脸皮回到原地啃老,不打才怪。
住家离湖不远,就隔一条居民区车道。接连好些天没找到天鹅。这天,门被敲响了。怎么不按门铃?透过玻璃小窗查看,没人;而敲打声,还在继续。开门一看,一惊一诧一喜:天鹅来了!不进门,大嘴朝我一张一合,咔咔叫,讨吃的。怎么只有一只呢?喂面包,喂肉松。喂饱!最后,这家伙,一跩一跩地走了。
隔天回家,天鹅守在大门口,正敲门呢!
再隔大约一周,又来了。这次有六只。四只小的,灰色的,毛都没长齐。全家动员,吃大户来了!天鹅不是在浅水中觅食,或吃岸边草,从一块湿地,迁移到另一块湿地吗?讹上我了!
小天鹅突然少了一只,不久又少了一只。最后,只剩老夫妻了。冬天快到了。老夫妻也不见了。我明白它们是去旅游了,还会回来的!肉松饼,面包,多备点。加个匹萨吧!
今天,不晓得怎么的,它们又凑齐了,过马路呢!二个三个地掉进下水道了呢!明天,这一家老小,又会来吃大户吧!
晚上有一点小担心。天鹅认门了,欢迎光临!但小碗青蛙、巴掌蛾子、鸡蛋蜗牛、煤炭蟋蟀、苹果蜘蛛、果子狸(华人这么叫。实际是帚尾袋貂)、狐狸、松鼠、蜥蜴、乌鸦、猫头鹰、骨顶鸡、黑背钟鹊、海鸥,不会也认门吧! 呵,从不喂它们,没情义,不会攻来的!
澳洲的任何地方,只要有水,都有鱼虾,有水禽。别的动物也不少。有时渴望增加一丝民族自豪感,很想发现点污水,给资本主义抹黑。找来找去硬是没找到,抹不成,让我非常不得志。直接泼污水?那就不是民族精神,而是民族精神病了。
就这么琢磨着黑天鹅,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