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怀想故乡的。怀想故乡意味着我已走出故乡。怀想,是一种游离之后的向往。
有些人走得太远了,便难以找到返回故乡的路。我不愿意承认,也不可能把那个与我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乡遗忘。
走出故乡时,我正值风华正茂。在习惯于早婚的乡村,我也曾在那里留下过我的初恋,却没有留下过我的婚姻。对于决大多数乡人,故乡是他们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梦,故乡承载着他们太多的期待。那时的我却早已对故乡失去信心和希望,甚至对它产生厌恶。更多的乡人一生勤劳,胼手胝足,他们眷恋着故土,总是以超越生命的赤诚面对土地,他们是真正的土地之魂。我对土地的不屑让我决定放弃自己的初恋走出故乡,这在很多乡人看来不可理解。我对自己也不可理解。
那正是适合流浪的年龄。背着瘦瘦的行囊我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放牧在异乡的另一片天空下。我背离着故土,故乡的路在我心中变得又瘦又长。我以生命的万般热情穿梭在年轻的岁月里,我对土地的叛逆使我注定要去跋涉,那个创造过我生命的 乡村,注定只能以故乡的形式存在于我生命里。
在太多岁月的河流里流浪,我的跋涉踩瘦了通往心坎的路,我像浮萍一样在尘世中浮沉,喧嚣中孕育的孤独常常像影子一样难以摆脱,我斑驳的灵魂留下了故乡太多的烙印,都市的灯红酒绿远远不能将它释怀。在无数的生命状态下,我的怀乡之情就像春日故乡田埂上的杂草开始萌芽,继而固执地疯长,任凭乡人的镰刀怎样挥刈。
我的眼前幻化出故乡长着诗意的绿色的田野,房舍前嬉戏的幼犬,树枝上欢悦的小鸟。幻化出乡人们在田间挥舞锄头的豪迈,以及暮色中土屋里乡人们聚在一起喝酒划拳的欢笑。这些岁月的影子,像故乡明澈的小溪一样在我的生命里萌动。
我的思念已经漫过故乡笼罩的日子,并且覆盖了所有的故土。我开始归心似箭。回乡的路长满了记忆的颜色,我心中的皱纹一点点舒展起来。当我用一种柔和的目光亲近故乡时,我的心已趋于平静,骨子里已没有了少年时的浅薄和浪漫。我环视着故乡依旧浓绿的山,山一如既往地沉思着,这让我无法读懂她含蓄的表情。在乡人们眼里,山是故乡的魂,山与他们有着亲切质朴而又粗犷的情怀。亿万斯年,就是这厚重而又丰富的山始终以她不屈的脊梁,在岁月的甬道里丈量着乡人前进的脚步和勇气。
在傍晚中,我恬静下来。竹林掩映的房屋顶上流淌着炊烟的声音,明丽的天空下夕阳已将故乡涂抹成淡红,村口走着牧归的牛群,蹒跚的脚步载着老牛一路放歌。日子在故乡的土地上安详而恬静。
无论我怎样地柔肠寸断,我已经成了故乡的一个过客。每次走出故乡的路都和心情一样变得湿漉漉的,这更加剧了我心的痉挛。故乡静止在了我脚步的彼岸,我的目光再次贪婪和肆无忌惮起来。我对故乡的怀想便又在离开故土的那一刻开始了无边地蔓延。
如今,我栖息的城市与故乡仅仅一山之隔,山把故乡与不远的都市隔绝成两种概念的世界,那里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具体的故乡。那里没有喧嚣,没有嘈杂,没有尘土,只有水晶一样的宁静洒满故土。那里明澈洁净的甘泉养育着乡人的善良与质朴。那里有我每日与泥土对话的乡亲,有荒草萋萋的我的列祖列宗的坟墓。与我辈分最近的给过我火一样炽热亲情的奶奶也在那里恒古地安息,没有名字没有铭文的坟墓里镶嵌着奶奶质朴慈爱的一生。如今她已回到了泥土中,那个隆起的小小土丘,生长着我缠绵的思念。代表着故乡泥土的奶奶,成了我思念故土的一种情愫。
故乡成了我生命的图腾,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故乡泥土的颜色,田野的颜色和天空的颜色。都市豪华美丽的高楼永远也关不住我对故乡的向往和渴盼。
我亲切的故乡,温暖的故乡,宽容的故乡,我的灵魂早已和你永恒地拥抱。故乡在我心中,我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对故乡的思念是我今生永远不能扑灭且愈演愈烈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