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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今生的相思一一打开──读孟芳竹诗集《把相思打开》

作者: 何与怀    人气:     日期: 2007/6/6


 

听说海那边来了一位怀有绝妙诗情的才女,那晚不经意遇上了。

缘因参加大洋洲华文作家协会第二届年会以及华文文学研讨会,我回到故地纽西兰的奥克兰市。白天开了一整天会,大家似乎兴犹未了,旁晚时分,在酒店走廊说话。两位女子迎面而来,竟主动向我打招呼。一位是陈苏圆小姐,墨尔本代表。另一位自我介绍:孟芳竹,本地的,特来参加研讨会。她手上拿著一本粉红色的书,她新出版的诗集,递给我看,书名就那么情意缠绵:《把相思打开》。她说要送我一本。也许白天会上我比较活跃,她看来对我印象不错,这使我心里很是发慌,发觉自己形如欺骗。

过了一段时间,我早已回到悉尼,孟芳竹送来伊妹儿,说:好久没有联络了,并不是无话可说,因为学习还没有结束,现在是假期。也不知我邮寄给您的书是否收到?看过之后有何感想?还望前辈您能够多多指正和帮助。先谢谢您。最近也写了一些诗歌,并创作了几首歌词。不多聊了,担心您收不到我的中文邮件。送上一千个祝福!!!!!她言词恳切,我可不敢当。但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我是看见的。

书终於收到了。我急切切翻看,又细细回味。她对我说: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人生终究离不开缘。我对她说:我会仔细欣赏你诗句的美丽与情意,看你在风花雪月之中,把相思一一打开。

 

 

起风了,第一枚的落叶是秋天的一滴泪。她走在异乡的街头,感受风中缱绻著的一份不舍的柔情。易感的心竟像天边舒卷的云朵,飘过那片海、那座山,回到那年,那月……

天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地却一点一点地亮起来。雪夜。她在北方的城市踏雪而行。曾经有过的那一个时辰,一切都在雪之下宁静悠远著。她置身於茫茫天地间,听有一种祈祷,温暖、祝福的声音萦绕著她……

月亮升起来了,又亮又忧伤的样子让人心醉。那么多碎银一样的月光散落在心头,让她喜极而泣,对月焚香。她是一个喜欢在月下说心事的女人,等待有缘的人和她的灵魂相约……

花开了,满山的花朵是春天的嫁衣。那像春风一样年轻,像花朵一样轻盈的心事,装点著有梦的季节。一枚被风遗弃的石子破碎了那样的情景,於是,她的笔下冒出了一行行美妙的诗句……

风花雪月,春夏秋冬,南洲北国,季节走动。自然非常奇妙。在北半球的北方飘雪的季节,南半球蔚蓝色的海岸边可以看到旖旎的风光浓缩成一颗圣诞红。人事也难以捉摸。越是孤独,越生思念,不能自拔,犹如淹没在无底的黑夜里。常常地,她相思的心情泛滥成一种郁郁的情绪。她跌入记忆的回廊。她要在夜的最深处触摸无尽的慈爱的往事和那些有缘的朋友重逢。这个时候,诗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慰藉,每一首诗都是一次精神的涅盘。

就这样,她在风花雪月之中,把今生的相思一一打开。

 

 

触景生情,以物托情,於多情的她,是自然而然的事。因为心里充满爱,所见所思的都是爱。正是“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雨夜丁香,在她眼里:站立成一种情感 /    一种期待 / 一种挥也不去的雨夜情节。

她继续这样描画她眼里看到或不如说她心中所想到的雨夜丁香:

停留在时间深处

以我百年芬芳的样子

等待你的笼罩像层层的雨雾

密密的穿透我无比的脆弱

今夜    是什么使我安静地开放

在时间的那端    淌尽情泪

 

让我拥有你的温情

把夜雨隔开

在你晴朗的手掌上写下

从前的从前    以后的以后

和今夜雨水的柔情(“雨夜丁香”)

 

她这样描画黄玫瑰,她心中最多情的花朵:你娇弱的身姿    相思了多久 / 在我触摸的一瞬 一病不起(“黄玫瑰”)。

她这样描写雪的烟花,或者是以雪的烟花寄情她的爱恋:

失音的粉蝶    桂树的天堂

比花语更轻    比寂寞更美

我九死一生的爱恋呵

比天地更苍茫

灰色的身影    冷艳的唇

我倾诉的话语一朵朵落下(“雪的烟花”)

 

雪飘来了,她的心却躲闪不及,於是:覆盖的是记忆    苏醒的是灵魂 / 多么深的季节呵 河流静静地睡去(同上)。

当她从六月远道而来,她发现:花事已是梦中的花了 / 而叶子还悬挂至今 / 在不归的远途上 / 写下一行行凄美的黄昏(“二月是静止的河流”)。

孟芳竹的诗,字字珠玑,佳句如云,随手可得,美不胜收。如:看黄昏一步步深入夜色 / 看失眠的月光敲打生长的故事(“黄昏星和等待的夜晚”);如:当夜晚放牧著群星(“祈祷词”);如:相恋是不是命定千年的一次花开(“春暖花开”);如:我在布置好的夜色里幸福守望(“你是我久等的情人了”),如:一曲萧声便可点亮所有的夜晚(“永恒之约”);如:一阵风便催眠了这夜 / 我又是那迷途不返的人了(“午夜花园”);如:浪子的深情与缄默 / 就是那一阵难眠的月光(“梅花去了”);如:月亮升起来时 / 往事就摇漾成一片银亮亮的水了(“往事无边”)。

她的诗处处洋溢著丰富的人生体验。令人惊讶的是,於她,这似乎和年龄无关。除上面所引的外,再如:从白天到黑夜的脚步越来越慢 / 我看见星辰从大河的一端升起 / 之后  那河就莫名的忧郁了(“今夜 让我在怀念中睡去”)。又如:不可预言的未来和没有结局的故事 / 都晾晒在回忆的窗口(同上)。 又如:远方在一杯青稞酒里醉了方向 / 夜夜都会在一封家书里跌倒(“记忆的雪”)。 又如:那一刻    让所有年轻或老去的 / 回到我多梦的枕边 / 在落花的灯盏下 / 梳理你如歌的名字(“美丽是缘”)。

这些人生体验迸发出哲理的闪光,使人长久地回味。例如,这是月下听竹的感受:

一样的小楼明月

一样的竹影摇曳

苍凉的萧声啊

流淌不尽疼痛的命运

因为爱了    所以伤了

因为伤著    所以还将爱著(“月下听竹”)

 

关于生命、世界和人的局限,这是哲学家、社会学家讨论不休的话题,她只以短短的三句诗,竟然就阐释得很清楚了:生命长得只是一瞬 / 世界大得只是一步之遥 / 而走不出的却是一寸目光(“漂流的午后”)。

又如:是否那些最美的事物 / 总会急速地跌进记忆(“紫玫瑰”)。

又如“倾听秋天”这首诗,以女性所特有的细腻、敏锐,写尽了一种难以形状又分明挥之不去的秋天的气息、秋天的心境。古今中外有多少描写秋天的佳作,而这首诗我相信也可以列入其中。请倾听她的秋天:

此刻    那忧柔的声音散落於

充满落花的萧瑟

充满黄昏的晚祷

充满内心的水意和迟疑

在说与不说的瞬间

我暧昧的眼神将你一闪掠过

 

这是怎样的节气

使我的声音忽明忽暗

让我牵挂的心落下或者上升

让我的故乡在一缕炊烟中风景如画

而一种记忆梳理著碧绿的河水

让我前行不得    后退不能

多么不经意的日子

缀满微睡的手指

 

灵魂静泊的蝴蝶

无法说清的内心

将话语挂满枝头

    那走过春夏的幻念

是不是还在一路奔跑

那远途的信鸽

    苦恋的舟子

都有著怎样千年不老的传说

而我嘹亮的哨音要变成一片的哨音

让远行的人们听见    幸福地哭泣

 

秋天已经上路了

请等一等    等一等

让我们穿过季节   像穿过丰满的人生

    谁在呼唤

让我们走向要去的地方

那幽蓝幽蓝的声音像一盏灯

 

孟芳竹的诗实在太美。我不必再谈论她用字的讲究、精美,不必再谈论她的想象,她的隐喻,她的意境,不必再多引用她的诗句,因为除非把全书抄下,是谈不完的。她唯美主义的诗,像评论家所说,如雨后闪亮繁星,如出岫飘逸山雾,如春寒迎风新枝,美得令人意外,美得令人悸动。缠绵婉约的诗句倾诉著未寄的相思与惆怅,也有风铃摇曳般的美好和祝福。读她的诗,麻木的会变得敏感起来,庸俗的会变得优雅起来,无情的会变得多情起来。对这样的诗,我想我只能拜服,只能欣赏,而不能、也不忍心把诗句如同把芬芳鲜丽的玫瑰花瓣分解。锺嵘说:“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我读孟芳竹的诗,常有某种移情的感觉。

 

 

《把相思打开》这本诗集中,不少篇章是情诗。少女情怀总是诗。她的爱情从春天走来,哭也动人,笑也缤纷。她说:

赐我以风吧

吹散一些梦    吹暖那迟放的花朵

当怀抱的清晨临风而开

让我说出使我一病多年的那句话(“临风说爱”)

 

无限柔情,情深意切,纯洁冰清。这是年轻的爱情的记忆:

当节日的玫瑰在手掌上开放

我柔软的心被一迭露水淋湿

你无声无息的影子便幽蓝在记忆里

……………

 

我无法想像

春天的雨水是怎样

浸透我们年轻的爱情

有谣曲漾过月亮船的夜晚

那从风的中间吹过的是

我美丽千遍的容颜(“从风的中间吹过”)

 

相思苦。心里相思有谁知?她感叹:

几千种的相思 / 几千次的愁肠百转 / 和月亮一起守候夜夜的潮水 / 而爱情的花树却不曾盛开(“心尘旧事”)。

十年一梦,那梦夜夜重叠。她以多重的意像,透露她相思的心境:

不要说这夜只有雨了

还有我在心事的檐下

细听雨落残荷

 

落寞的红    玲珑的泪

一脉水流载著夜行的船

一只单浆摇动著相思

 

远离梦巷的爱情也远离了天色

一壶陈酒温了又温

醉了的却只有那满窗的倾诉

 

冷冷地从梦中醒来

雨水回望著茫茫人世

迢迢相思有著水一样的苍凉(“相思迢迢”)

 

爱情至坚,便不问此是缘还是劫:

从星际的边缘我看到你梦的睫羽

飘逸如朗月的身姿    清清白白

你的盟约是北去南来的雁阵

岁岁年年飞翔成一种祈盼

……………………

 

是不是地越老    天越长

最深情的倾诉是最无言的守望

与我永恒相约的有情人

不要问  此生是缘还是劫(“永恒之约”)

 

这位充满无私爱情、又为爱情所煎熬的女人,只愿奉献,只愿牺牲。对於他,她怀著这样的感觉:心酸处 风依然拂过你的八月 / 我依然是你故乡一样温暖的女人 / 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杯酒 / 在你啜饮时    听到 / 我一生都未停止的疼痛(“声音的飞翔”)。

这是她爱的誓言:

你魅人的灵魂和脆弱的心

是夕阳里脉脉相守的一株木棉

我请求    黛蓝的夜色只在远处

你呈现给我你摺叠的故事

 

别说    太多的遗憾无法弥补

别说    沧桑已过就不想拥有

别说    话别天涯就不再重逢

在我写给你的诗里

有太多爱情的灵感

 

别迟疑    把手伸给我吧

让世界上最清柔的风

吹过我也吹过你

然后化我成水    成泪

在风中闪亮    只感动你(“风之泪”)

 

 

也许她相思对象真有其人?如果是,他真是天地间最有福的人了。我忽然想起一百五十年前英国文坛一段令人万分赞叹的韵事,那就是伊丽莎白. 巴雷特(Elizabeth Barrett)与罗伯特. 勃朗宁(Robert Browning)这两位诗人的爱情。在他们相爱期间,巴雷特瞒住勃朗宁,将隐藏心底的万缕情思,透过细致婉转的笔触,偷偷地写成了四十四首十四行诗。这四十四首看得出有连续性的抒情短诗,就像一条爱情之溪,在轻轻地流淌,在轻轻地歌唱,那么清新,那么甘甜,那么感人肺腑!小溪所至,是整个宇宙,其间有幽谷,有苦海,有阵雨,有阳光,有浓荫,有烛影,有山峦横梗,有百合圣洁,有坟地的湿雾,有天堂的露珠,过去和未来,生命以及死亡,仿佛一切之所以存在,都是为了解释她这纯真的感情。

临近收获的时刻,巴雷特对自己的爱情进行了一次总的估量,结果她发现:

我是多么爱你?让我算算看。

我爱你的程度,其高其深和其宽

只要我的心灵能触及,当我寻探

那看不见的神韵和风范。

我爱你有如每日最渴需的恬静的时间

无论是丽日当空的白昼或是烛光摇泄的夜晚。

我爱你宛如人们维护正义而努力,奋不顾身;

我爱你宛如人们避讳别人的赞誉,洁白纯真。

我爱你,用我旧愁里的热情

和孩童时代的忠诚。

我爱你用那似已随仙逝的亲人

失去的爱,──我爱你用我一生

所有的呼吸、微笑和眼泪!──而且

只要上帝谕令,我爱你在死后只有更深。(刘咸思译)

 

当代中文新诗和英文十四行诗的形式非常不同,中国文化和英国文化也千差万别,我不想把孟芳竹和伊丽莎白. 巴雷特作太多相比(现实里她们确有太多的不同),但孟芳竹诗里所表现出来的爱情的真挚、奉献有如巴雷特;在艺术上,她的诗集《把相思打开》也和巴雷特的情诗一样,都能分别在中英诗坛上占据某个位置。

 

 

孟芳竹,出生在中国北方,一九九八年底移居纽西兰。她原是辽宁人民广播电台记者、节目主持人,现为纽西兰中文电台节目主持人、纽西兰华文作家协会会员。她十七岁开始创作,从此诗心荡漾,诗情流泻,诗才迸发,写下一行行美丽的诗句。在大陆她的诗作曾获得过市、省及国家的奖励。《把相思打开》这本诗集於二零零一年在台湾出版(台北汉艺色研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很快地就在同年在台湾获奖。

你我所有有缘人,都可共享孟芳竹这本一百四十页的诗集里的六十首诗。也如论者所说,人世间,有一种稀品,称为才女。孟芳竹便堪称这样一个才女。而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一生只要碰上一个这种才女,他的生命便会忽然柳暗花明、脱胎换骨、自成格局、从此自觉不虚此生。这好比一个普通庭院,一旦长出芳香绿竹之后,便满园生动,清雅脱俗了。或者,更如她诗里所说,她──

 

顾盼的眼神明媚了千种风情

这是一生的邀约    一生的迷惑(“千种风情”)。

 

诗是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她说:“如果诗是为了营造家园而降临人世的,我就是那个看守家园的痴心女人,连灵魂也满是诗的碎银。”

对这位痴心女人,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对她说:不要说──

日影西斜    树木疲倦地倾听

泣不成声的往事越走越远

於灯下    我一针一针地缝补时光

才发现    我在以忧伤的速度老去(“微凉的九月”)

 

“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诗才不灭,诗心不老。时光无情,时光也有情。时光将会让她更有收成,她的诗章将更为绮丽,更有内涵,更加成熟,更使人爱不释手。衷心祝愿孟芳竹诗情与美丽天长地久,相映生辉!这样,我们这个大千世界便多一份美好,我们芸芸众生对美便多得一份享受。

 

(二零零二年二月十二日於澳洲悉尼。)

 

 

后记(二零零七年):

那年,接通知说第七届国际诗人笔会将举行南京国际诗歌论坛,研讨“新诗如何继承传统,面向现代”,因此请出席者准备论文一篇。

本文写於接到通知并决定出席大会之前,只是略微讨论纽西兰女诗人孟芳竹《把相思打开》这本诗集,没有正面按题作文,甚至文中竟然从未出现“传统”和“现代”这两个字眼,但是,可以看到,孟芳竹的新诗创作,是成功的,是“新诗如何继承传统,面向现代”问题上一个成功的例证。

文章於第七届国际诗人笔会大会在南京召开只有两个多星期前传给笔会主席犁青先生,而犁青先生立时──竟然还来得及──把它收进於大会开幕同日(二零零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出版的笔会会刊《诗世界》(第五-六期)。

此文还发表于本人主编的《澳洲新报.澳华新文苑》以及《依旧听风听雨眠》(澳华新文苑丛书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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